“一只變異的炎麟麒, 就把你們打入了亡靈之海的空間裂縫？”

學思峰上，孫裔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大弟子，凝眉問道。

聶展映年紀輕輕就已經出竅後期, 算得上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, 加上他性格謙恭持重，辦事妥帖周到, 一向很得各位長老的喜愛。

他如今出門辦事已經很少會遇到什麽意外，因此心中十分過意不去：“沒錯，弟子一到那裏就感受到了炎麒麟的蹤跡, 想著早點除掉它早點回來，便直接帶著師弟們進了亡靈之海。

”他解釋著, “弟子並非不知道亡靈之海的可怖，但那炎麒麟的活動範圍在‘裂縫’之外, 所以弟子才會放心帶人進去，沒想到……”

亡靈之海，實為上古戰場遺跡。

若是深入亡靈之海深處，往往會被困於隕落神明們的殘留意識中，在“古戰場”中渾渾噩噩地死去。

那炎麒麟本來沒什麽可怕, 但怪就怪在它的罡風就那麽巧卷起了所有人，而又是那麽巧，那陣風就撞上了本該離他們還有段距離的空間裂縫, 於是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裂縫裏。直到容

籍來一劍劈開裂縫, 他們才得以清醒。

孫裔微微垂下眼簾。

他的年級和卓清玄相仿, 但卻不像卓清玄那樣長了副仙風道骨的樣子，反而有幾分像人間的戲文裏精明市儈的貪官，每當認真思考時，總讓人覺得他在算計些什麽。

聶展映有些愧疚, 長袍一掀跪在地上道：“都怪弟子大意，勞累師門出動這麽多人，還把掌門都驚動了，請師父責罰！”

“掌門……”孫裔沈吟，“你們回來時，掌門可有說什麽？”

聶展映搖搖頭：“掌門只讓兩位長老和眾弟子們都好好休息，不曾說過半分責怪的話。”

在神智完全清醒之後，他其實馬上就去向容籍請罪了。不只是他，比他晚去幾天的兩位長老和幾位師兄弟也都有向掌門承認錯誤，但容籍不僅沒有責怪他們的不小心，還安慰了一

句——

“不怪你們。”

“我知道了，”孫裔那雙精明的眼睛閃過一抹厲色，快得聶展映都沒有抓住，“你先下去休息吧，這件事不要多想了，以後出門多加註意即可。”

“是，師父。”

聶展映走了很久之後，孫裔那垂在身側的手才緩緩握起成拳，洩露出主人內心的憤怒。

他沒有顧忌什麽禮節和時機，直接一個傳送訣，來到了卓清玄的洞府外。

“卓長老，孫裔前來拜會！”

只過了片刻，雕花木門便被打開，卓清玄有些驚訝地看著他：“孫長老，你這是？”

孫裔擡眸靜靜看著他，眼裏有中隱藏不住的鋒利。

卓清玄被他眼中這許久不曾見過的鋒芒刺得微微向後退了一步，微頓一下，閃身讓開。

“……進來吧。”

孫裔雙手負在身後，走到房間中間卻不坐，看卓清玄關門跟過來之後，目光灼灼盯著他：“卓師兄，這次玄月關一事，我記得明器峰上也有弟子參與吧？”

二人成為長老後，為示公允，鮮少以師兄弟相稱，他此言一出，頓時讓卓清玄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。

“不錯。”

孫裔又問：“那師兄就不曾覺得此次的事件有什麽詭異？”

卓清玄沈默。

詭異是有的，不光是玄月關的事，近來許多事都讓他覺得有些可疑，可是卻又抓不住什麽具體的東西。

看到卓清玄的沈默，孫裔哪裏還不明白他的心思。他向卓清玄走近兩步，抓住他的手道：“師兄，你也發現不對了是不是，你難道就沒有想過這其中的蹊蹺？”

卓清玄見他這激動的樣子，只覺得他也很蹊蹺，哪裏還像平日裏那個嚴謹又冷靜的司學長老，便按著他的雙肩試圖讓他先坐下。

“你先別著急，坐下說。”

孫裔一把甩開他的手：“師兄，你竟然不著急？這一件又一件的事難道不是說明有人在針對淩微山？”

先是從未出過問題的四季繁花陣莫名衰弱了，後是不停有弟子出事故，再往後就是出去歷練或者除妖的弟子不斷有噩耗傳來……

雖然最後都沒出什麽大問題，可這裏是淩微山，是普天之下最稱得上人傑地靈的地方。

這個人傑地靈，是毫不誇大的、現實意義上的人傑地靈。

曾有人說，淩微山是被上天寵愛的門派。也有人說，是淩微山為修真界貢獻太多，上天才會讓淩微山經久不衰。

總之，不管是淩微山還是淩微山的弟子，都只走過好運，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厄運連連過。

淩微弟子們雖然把這一切看作榮耀，但並沒有將這“氣運”看作是真實存在的東西，所有的長老在教導他們時，都只會說這是個巧合。

只有他們這些長老知道這氣運是真實存在的。

不知哪一代掌門，曽潛心研究過這件事，而後留書一封外出游歷，在他留下來的書信中告知了當時的長老——淩微山的氣運，是犧牲了無數先輩的神魂換來的。

在上古的戰亂時代，淩微山門下弟子飽受戰亂之苦，眼看就要堅持不下去，於是當時的掌門果斷傳位於自己的師弟，自己率一眾長老，以上古秘術獻祭神魂，佑淩微山長久平安。

這是先輩們自己做出的選擇，原本不是一件不能對外說道的事情。可是最初知道的幾名長老擔心會給心術不正之人啟發，做出暗地裏奪人神魂助長自己氣運的事，因此歷來只對掌

門與幾位長老明說。

目的也是為了讓後輩感念先輩的恩德。

如今的淩微山中，因唐青一與關璇任長老時間尚短，便只有容籍與他二人知道這件事。

卓清玄見孫裔勸不住，便收回手道：“若是有人針對淩微山又如何？淩微山歷經數百萬年挺到現在，難道還怕這些？你何必如此浮躁？”

孫裔都給他氣笑了。

“是，淩微山不怕，所以你就對這些坐視不理？若是有一天，前輩留下的氣運被人抽光了，你還有臉說出這種話嗎！”

“你在說什麽？”卓清玄有些疑惑，“什麽叫氣運被人抽光了？”

孫裔冷笑：“師兄當年占術是我輩中最強的，怎麽這些年來都不曾為自己生活修煉的地方占上一卦嗎？”他把儲物空間裏放了幾天都沒再動過的卦盤扔到桌上，“淩微山的氣運，

從收徒大典時就變了！”

以前學占術時，大家最先占卦的對象就是淩微山，因為淩微山的氣運十分穩定，總是祥和平靜，很容易看出自己測得準不準。

可是孫裔扔出來的這個卦盤……厄運連連，險象環生。

“怎麽會……”

孫裔嘆息道：“師兄，你是不是被安逸的生活迷暈了，難道真要等到淩微山被人抽幹氣運，走向衰亡的那一天，你才知道要做些什麽嗎？”

他看了眼卓清玄凝重的臉，繼續道：“我懷疑，此事與容籍有關。”

此言一出，卓清玄的臉立刻冷了下來，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卦盤扔到孫裔身上。

“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！”

“師兄！”

“別叫我師兄！你懷疑來懷疑去，懷疑到自己頭上了？他那麽做對他有什麽好處？而且容籍是你叫的？就算他是小輩，他現在也是掌門！”卓清玄氣得嗓門都提高了八度。

孫裔根本不怕他，只固執道：“容籍進過銀霜秘境，我不信你不知道，而淩微的氣運之源，就在銀霜秘境！容籍此人本就來路可疑，要盜取淩微山的氣運成全他自己的仙路也沒什

麽不可能！”

“他是上一代掌門親自養大的！”

“我甚至懷疑陸掌門也是被他害死的！”

“你！”卓清玄氣得詞窮，簡直想直接上手揍這個師弟一頓，“懷疑懷疑，你有什麽證據？容籍是淩微山的掌門，若是掌門出了問題，你覺得淩微山真能這麽好好的？你只看到他

進過銀霜秘境，你怎麽沒看到他下山時救的那些生靈？”

“他去噬霧島往生那千萬怨靈，險些被怨瘴毒侵入內府，回來調養了三年，世人不知你也不知？”

“他一力改變修真界的迂腐之氣，讓弟子們將心真正放到求道上，整個淩微山上上下下改變多少你看不出來？弟子們道心純粹了多少你看不出來？”

“而你說的，有實證嗎？”

孫裔繃緊唇角。

“……我會找到的。”

卓清玄背過身，朝他疲憊地揮揮手：“回去好好想想吧，這等荒謬的結論不知道你怎麽得出來的，我也不想知道……一把年紀了，別犯些小輩都不會犯的錯誤。”

天辰洞府中，容籍睜開眼。

他現在隨時可以沖擊渡劫期了，進入渡劫期之後，他就可以用自己的氣運改變淩微山的。

天道是公平的，淩微山百萬年來都依靠修士的生命維持氣運，當吸靈陣被毀掉之後，淩微山的氣運自然地走向了另一個極端。

要想改變這一切，只能努力沖擊渡劫期。

可沖擊渡劫期……他的心念毒勢必也會更加強大。

到時他還能壓得住它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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